酒甜情浓

伊雅

（导语）在我的心中她们犹如老黄酒，懂我心意，阴霾的日子给我鼓励，寒冷的季节送我温暖，情如亲姐妹般的关爱，让我品尝到了人世间至纯至美的酒……

酒甜情浓

文/罗素丽　摄图/罗兆安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在绵绵冷雨的日子，在寒风侵袭孤寂的冬夜，若喝上几口温热的家乡黄酒，你便会顿感闷在心中如绵绵冷雨一样的缠绵阴郁一扫而光，或是那醇香温热如寒冷的冬夜里多盖了一床软绵绵的被子，倍觉暖和，一觉天明。令人回味无穷，精神为之一振。

　　客家黄酒，家乡的酒，娘家的酒。它不似北方辛辣性烈的白酒，不似寡淡无味泡沫样的啤酒，也不似甜得腻人的葡萄酒。没有茅台、五粮液、剑南春、伏特加、白兰地的高贵，却是家乡人最贴心的酒！如平凡实在的女子，如小家碧玉：温润，甜软，纯正，可人，清而不俗，香而不艳，甜而不腻。倦了，喝一杯，神清气爽，润心润肺；冷了，温一碗，暖身暖心，就这样体贴入微，生性温和，含蓄细绵。“醇玉香，益高康。”多饮也不会伤身，反是常饮更有活络筋骨，延年益寿之功效。

　　记得小时，村人虽贫，但逢年过节或家有喜事，家家户户都自酿黄酒，或多或少。特别是中秋过后，秋高气爽，气候宜人，正是酿黄酒的大好时机。左邻右舍好几家主妇，便叽叽喳喳商量着酿酒的准备工作如何如何，或酿酒的程序已进入了哪道工序，这些我都听不太明白。只知道母亲酿造黄酒之前，必先酿白米酒。怎么酿成白米酒，年小的我也不太明白。只依稀记得母亲是把浸泡好的糙米放进大大的饭甑里，再把大饭甑放到大锅中蒸。蒸好后的糙米饭又放进用锡铸成的大大的逼酒盆里，再搁放在大锅上“逼酒”。负责加柴火的人总是我或姐姐轮流着。芳香四溢的白米酒如涓涓细流从逼酒盆的出口滴进早已准备好的陶瓷坛里。此时刻，整座大祖屋都弥漫在酒香里；此时刻，村里好酒的大人们就会在忙完农活后，到我家来用瓷碗舀一大碗，巴啧巴啧地品尝，一个劲称赞道：好酒！好酒！

　　至于母亲当时怎么酿黄酒，我也没去细究。只知道母亲说用自家酿的白米酒，浸泡出来的黄酒才是上等的黄酒；只知道母亲把浸泡好的糯米同样放进大大的饭甑里，再把大饭甑放到大锅中蒸；只知道蒸好后的糯米饭很好吃，母亲会叫我们兄妹几人盛些吃，以解解馋嘴的等待太久；只知道母亲在糯米饭内拌入酒曲，放进陶瓷坛里发酵。并不知道要过多少天，糯米发酵到什么程度要“接酿”加白米酒？只记得母亲和左邻右舍的叔婆伯婶们互相品尝对方自酿的黄酒，评头品足。哪家酿得甜又酽，哪家酿得香又清润，哪家酿酒失败了酸了，不耐保管之类。整个小小的山村里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弥漫着浓浓的乡音乡情！惹得我们小孩子直流口水，可母亲和其他大人们一样，都告诫我们小孩子：“不准喝酒，因为你们还小，喝了会变笨！”除了偶尔跟姐姐偷沾过点点外，还真是很听话，毕竟怕自己长大后变笨。现在才知道小时没喝黄酒，长大后并没真聪明多少。只因当时物质匮乏，母亲是要把好酒留到客人来时招待客人的。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喝家乡黄酒，是在参加工作后。在陆河万全这个小乡镇，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受到家乡黄酒魅力的地方！“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陆河八个乡镇，范围不出百里千里，虽大致风俗相同，却有着千丝万缕之差别。就说喝黄酒吧，八个乡镇之中，数南万小镇诠释得最淋漓尽致。妇女“坐月子”喝“鸡子酒”，小孩子出生三天亲朋好友来喝“三朝酒”，满月喝“满月酒”，周岁喝“周岁酒”，结婚是“喜酒”，年老寿辰喝“生日酒”整个陆河县都大致相同，但在南万小镇，我发现他们不仅仅如此，他们喝黄酒就像其他乡镇喝擂茶一样平常，一样悠然自得。

每日每家必小酌，男女老少皆饮。每每客人到来，必特别用黄酒煮鸡蛋或煮鸡肉或煮瘦猪肉，盛情待之。后来才明白，南万地处高寒，喝黄酒，既可活血祛寒、通经活络，还能有效抵御寒冷的刺激，预防感冒。难怪南万小镇的人不是用擂茶待客，而是用黄酒待客，足见其诚其贴心！

他们酿黄酒不是小打小闹，一次酿酒就是几十斤上百斤的，从年头到年尾要酿好几次的。煮一锅黄酒加鸡蛋，呼来左邻右舍，添杯添碗，酒香情浓，弥漫整座小屋子。今晚你请吃，明晚她请喝。这个周未在她家煮“鸡子酒”，下个周末就在我家煮“艾根白面风煲鸡加黄酒”。禁不住那酒香的诱惑，禁不住盛情，从来不曾真正喝过酒的我，便美美地啧上一小口，让舌蕾充分享受酒味的滋润，徐徐下咽，像琼浆玉液的美醇沁入心脾，它就这样慢慢地缠住了我裹紧了我。便有了第一次学酿黄酒的经历，有了第一次栽倒在黄酒碗里与醇香一起沉醉的体验，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千杯饮尽刘伶愧。”的感叹！

几年后，我调离了这个酒香馥郁、民风淳朴的小镇，却收获到了像家乡黄酒一样储存愈久愈纯香馥郁的友情。多少同事之情，多少姐妹之情，多少邻里之情，如千年佳酿，永远飘香！

如今，还在南万小镇上班的娇姐、苹嫂，每年冬至前后都会送我自酿的美酒，二十年来一如既往。在我的心中她们犹如老黄酒，懂我心意，阴霾的日子给我鼓励，寒冷的季节送我温暖，情如亲姐妹般的关爱，让我品尝到了人世间至纯至美的酒！

　　客家黄酒之于白酒，犹如软语之于豪言。客家黄酒之于擂茶，犹如隆重之于清雅。有滋有味，别具一格。它是有灵性，有生命的。它的香甜清醇，它的柔情醉人，在唇齿间弥漫，在故乡的土地上飘荡，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多少在外的游子闻到家乡的黄酒就像见到了亲人。

酒甜，情浓！（2013年发表于《汕尾日报》、《东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