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河排子鼓（一）

彭涌波

父亲学唢呐

　　随着社会的发展，靠锣鼓维持生计已经不能适应这个时代了，只有上了年纪的人，仅把它当作一份副业或者兴趣而已。

　　父亲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发誓要重整旗鼓，继续着坚守了几十年的职业，直到实在没办法做不下去才宣告结束职业生涯。

　　可是年轻人不愿意学，为此，重组一个锣鼓班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父亲的眼光比较长远，他认为如果要继续坚持自己的职业，就得重新学一门别人很难学的乐器。

　　最后，父亲就选择了锣鼓班中难度最大的唢呐。

　　不过做唢呐手，并非一蹴而就的事，乐感灵性强的人也得三二年工夫。用气、换气、指法、韵调等，没有扎实的功夫，是吹奏不出唢呐韵味来的。

　　父亲选择学吹唢呐，我们认为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毕竟这是件很难的事，不要说是上了年纪的父亲，就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也未必能吹响它。

　　为了父亲的身体，我们劝他不要学了，可是固执的父亲就是不听。

　　吝啬的父亲终于花了一百多块买了支唢呐！

　　父亲天生是个胆小的人，他还没有学就怕因为唢呐发出难听的声音使别人难受而感到寝食不安，为此，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学是个关键。

　　“我决定要每天坚持学，坚持两个月，肯定会的。”父亲很坚定地对家里人说。

　　父亲这样说，肯定有他的理由，因为父亲年轻时就经常吹笛子，据说还很好听，因为这个事实，似乎也坚定了父亲要学下去的决心。

　　“那你到什么地方学呢？”母亲问父亲说。

　　“我准备到走马岗学。”父亲好像早已选好了学唢呐的地点，高兴地盘出答案对母亲说道。

　　“可是那里有个垃圾场，有很多苍蝇的，我看你还没有开始学身上就满是苍蝇了。”坐在旁边的弟弟笑着说。

　　“我是说我在走马岗后面的那座楼房里面学。”父亲怯怯地补充说道。

　　“哪里有楼房？”大家都感到吃惊，因为走马岗那个地方我们太熟悉了，都以为父亲在说笑。

　　　“那是以前准备给人放骨灰用的地方。”父亲高兴地说道，很为自己的“见多识广”而有点沾沾自喜。

　　“那怎么行呢？那不是有鬼的地方吗？不行，不行。”弟弟知道父亲怕鬼开玩笑地对胆小的父亲说。他想通　　过这个办法使父亲放弃学唢呐的决心，因为家里人都不愿意他去学，父亲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也大不如从前。

　　“你干脆到内洞桥下面学算了，反正那里没有人认识你。”母亲打趣地说。

　　可是母亲的建议马上遭到了家人的一致反对。“在那个地方吹唢呐，人家还以为是哪个傻瓜在那里捣乱呢，要是给人在上面扔石头就麻烦了。”我接着母亲的意见说。

　　终于，我的话得到了家人的重视，也许再讨论这样的事，简直就是对父亲的一种伤害，大家都没有出声。

　　“干脆在家里学算了，反正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刚学。”正在我们以为这件事会不了了之时，妻子居然打破了沉默的气氛说道。

　　一直都没有出声的父亲听到家人在关心他的事，笑着说，“那也太影响人了吧？”样子显得有些腼腆可爱。

一阵沉默后，我们以为，父亲一定会考虑我们的感受并结合实际情况，停下他的所谓职业梦想。

暗地里我们在想，父亲的一百块绝对是浪费了！

第二天清晨，我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心想大概是父亲吧？他一定是选好了地点去学唢呐的。

下午，我们都拿父亲开玩笑，“老爸，感觉怎么样啊？”“什么怎么样？”他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会真的去学，语句里故意显得神秘。

　　“学唢呐啊！”大家都快活地笑了起来。

　　“我今天早上忘记带哨子了。”父亲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

　　“哈哈哈……”，家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笑声中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大家都很为自己的猜测正确感到无比高兴心里暗想着，“老爸啊，你怎么能学会呢？”

　　“我看我得花上一年的时间才能学会，你们以为唢呐很容易学啊？”父亲没有想到自己的回答会招来家人的笑话，心里不服气样子犹如孩子受到了委屈显得更加可爱了，让我们觉得忍俊不禁。

　　受了委屈的父亲感到颇为不满，随即就把手中的唢呐递给了一直都拿父亲开心的弟弟。

　　弟弟先是一愣，随即就知道了父亲是想试试他，于是高兴地接过父亲手中的唢呐，不以为然地吹了起来，但是，任凭弟弟怎么吹，唢呐好像跟他有意见一样，就是不出声，弟弟觉得很没有面子，就用尽了力气拼命地吹，以至于把脸都吹得有些变形，唢呐就是不响，最后只好尴尬地把唢呐递还了一旁微笑着的父亲。

　　父亲看着弟弟的尴尬的样子，好像得到了证据一样，样子立刻变得高大了起来，脸色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你看看，老爸，他那么年轻都无法使唢呐出声，你行吗？”我笑着对父亲说。

　　父亲没有想到我的话居然与他的想法会背道而驰，收敛了他的笑容后严肃且认真地对我们说：“很多人花了一辈子都无法学会。”

　　父亲可能底气不足，显得有些害羞地说，“我想我是有信心的，我一定要学会它。”大家都觉得父亲的话里有话，也不好说什么了。

　　从此以后，父亲就经常拿着他的唢呐，偷偷地走出家门。

　　我们都知道，父亲肯定是学唢呐了，偶尔问起母亲“爸爸去哪里了？”母亲总是一句话，“去学吹唢呐了。”

　　就这样，早上我们还没有起床父亲就出去了，等到中午家人吃完了午餐他才回来，吃完午餐后他又出去了。晚上亦是如此。

　　父亲总是一副忙碌的样子。期间我们也跟他开过玩笑，但是父亲已不当回事，依然信心十足的样子。只是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学，跟什么人在学。

　　只是后来，天气好有风的时候，在中午或者晚上，我们似乎听到了一阵唢呐声忽隐忽现地在空旷的村子里宛转悠扬着，我们都在想，那一定是父亲吹的唢呐声吧？

　　渐渐地，我们把父亲学唢呐的事给忘记了。

　　后来，真的如他说的那样，他的职业得到了很多人的捧场。

　　“确定目标后，只要坚持，执着、努力去做，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了的。”这是父亲经常对我说过的话，我当时没有听懂。

　　那一年，父亲六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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