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是我心中柔软的乡愁，文化之旅陆河行

改革者

文/温水义

秦晋，唐宋，元明……五胡乱华，黄巢起义……由于战乱，由于灾荒……客家先民离开了祖根中原，离开了宗源河洛，在一千六百多年的时间里、万里迢迢的跋涉中，怀抱祖宗牌位，拖家带口，背井离乡，一路南迁，择水而邻，依山而居，祖祖辈辈续写着坚忍不拔、勇于开拓、勤劳朴实的客家文明……

5月31日的汕尾报社文化之旅陆河行，就是一次对客家文化的寻求与探究。我们一行40多人在陆河县委宣传部相关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先后参观了石下坝、莲心湖、墩仔寨三个省级古村落，以及九厅十八井、蟠龙祠、曜德楼、商贤祠等多处特色建筑。我们不是文史专家，也非著作等身的学者，但在匆匆行走间，却也无时无刻不感受到了客家文化在这里继承与开拓，沉淀与创新。

客家人建筑讲究风水地理，尤其重视宗祠的选址。在陆河县乡间行走，你会常常不经意地发现富有客家建筑风格的宗祠点缀在青山绿水间，它们后承山脉，前挖池塘，基本是“一山一林一井一门楼一禾町一池塘”的布局与结构。而在这次采风活动中，我无意间撞见了几个老井。静静地守候在乡土间的老井啊，邂逅了你，我的思绪就掉进了你那清幽幽的井水中再也游不出来了！

我也是客家人，常年在外，对于“背井离乡”这个词，我有着炽痛的感觉。遥想当年客家祖先搬迁时，“家”搬来了，但是“井”无法带来。于是，他们在每一个定居点都挖出了井。于是，他们开荒垦壤，繁衍生息，慢慢地就把定居点当成了自己的家乡。当我在莲心湖康吉楼遇见了内圆外方的石砌古井时，我联想到了我的家乡。在那个人口还不到四百的小村庄，也有这样的一口古井。井深不到两米，清幽幽的井水倒映着天光云影，几尾红色的小鲫鱼常在水中穿梭嬉戏，有时会在平静的井底冒出串串珠泡；细细的石缝间长着青苔，一年四季里都把这口井抹上了绿绿的诗意。十七岁那年，我到外面念书，母亲从井里打起水替我洗了把脸，说：“娃呀，井水能带走你身上的晦气！”我至今都忘不了母亲那担忧的眼神和那清凉的能为我洗去晦气的井水。毕业后在外地工作，很少回家。井，成了我心中最柔软的乡愁。

唐代文学家苏味道诗云：“玲珑映玉槛，澄澈泻银床。”《乐府诗集·淮南王篇》亦有诗云：“后园凿井银作床，金瓶素绠汲寒浆。”井水的清亮一直是人们所歌颂的。但是，在陆河墩仔寨的南面，在池塘污泥浊水的包围中，却有一口神奇古井。井深七尺三寸，即便是大旱之年，井水也可供全寨内外千余人饮用。四周污泥浊水，井水却清澈见底，清甜可口。如遇暴雨，池水上涨，井水也相对上升，抵御污水浸入。如此神奇的水井，邂逅了你，叫我怎么能忘记呢？

唐代诗人李贺在《后园凿井歌》诗云：“井上辘轳床上转。水声繁，弦声浅。情若何，荀奉倩。”此诗虽写小夫妻情投意合，恩爱劳作，我们却也知道，自古以来井边就是村人活动的聚集地。或在晨曦初露时，或在黄昏余晖中，大姑娘、小媳妇都会担着水桶从各家小院里出来，从井里打上水来，又担着走回各家院落，扁担颤颤悠悠，吱呀作响。男人们来了，他们在井边洗脸洗手，谈古论今，渴了便从井里打上一桶水，嘴对桶沿，仰脖咕噜咕噜地大灌一通。小孩子也来了，他们沿着井边相互追逐，打闹嬉戏，有时也学大人们一样，痛痛快快地喝了口清凉甘甜的井水……如果说乡土是养育人们的母亲，那么井就是她的乳房，她用源源不绝的乳汁，喂养了一代又一代的乡人。

但是，此行让人缺憾的是在河田镇桐树下村的九厅十八井，竟然没有遇见“井”。向当地人一打听，说在最东栋横屋的天井内原有一口水井，因人去屋空，为安全起见，已经填平。如今这口水井被压在了一层又一层的砖石下方，不见天日。那些曾经聚族而居的乡人也散落各地，聚少离多。只是，我想问问，那曾经饮用过清凉爽口的井水是否也成了他们心中挥之不去的乡愁？

“可奈年光似水声，迢迢去不停”，时光悠悠，世事变迁。而今这些乡井基本都是老态龙钟，斑剥颓唐了。这也包含了我家乡的那口老井，虽未被填平，却也已经遗弃不用，即便井水仍旧清澈见底，再也无人愿意饮用了。自从自来水管道延伸到了乡村，进了家家户户后，老井就真正开始寂寞了。偶尔，有鸟儿飞到她的身边，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然后飞走了。偶尔，也有几片云朵映入井底，徘徊了一阵，又悠悠然飘远了。偶尔，井底的鱼儿冒出了珠泡，也算是寂寞的老井打个呵欠，伸下懒腰罢了。老井，似乎成了乡村一个多余的存在。

可是，多少年过去了，那又清又亮的井水却时时在提醒着我生命的起点与灵魂的归宿，她是我心中挥之不去的柔软的乡愁！